《左手指月》的铃声响起
你揉着惺忪的睡眼
无奈的离开温暖的被窝
你穿衣、洗漱,哼着灰色的小调
剔去唇边胡茬的
是一把粗粝的刀
就像剔去岁月的一角
一杯咖啡驱走困意
一碗泡面填饱肚肠
心还在梦乡
身已在路上
你沐浴在春天的月光,影子歪斜着,很长。厚厚的口罩外面,早春的空气寒冽,这寒冽里少了往常不安的清香。在疫情肆虐的世界,自在不再,人如此,花儿也一样。
“今日地铁已消毒,请乘客配合检测体温……”地铁里,优雅的女中音温柔地播报。地铁上,些许人散在角落,一如散落棋盘的棋子。这棋子有白色的、黑色的、绿色的,还有花色的,一如他们裹着的口罩。你远远地坐下,手机的荧幕上,是疫情的通告。那数字鲜红得刺眼,跳动着,混合着你心中的热血,肆意的流淌。你想,这热血将流向何方?
自从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神州,一切都变得陌生。冷清成了春节;空寂化作集市;稀薄变了人情。死神之门顿开,危急如是,愁苦如斯,于是,无数像你一样的勇士,白衣为甲,心怀天下,向着旋涡的中心进发。以身为盾,守护着这个国与家。
2小时后,终点站的铃声响起,你环顾四周,伸一伸腿,偏一偏头。面向医院,朝着急诊,你轻轻地走,像个战士,赶往光荣的战场。饱经风霜的面庞,看不出一丝忧愁。
你在急诊抢救室,你穿着白衣,你认真地洗手,认真地戴上口罩、帽子,然后是手套、防溅屏,最后穿上隔离衣。你全副武装,全面戒备,因为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,需要你去面对。
“要不要写上名字?”护士问。你缓缓转过胖胖的身体,随即,一只小手在你背后写写、画画。只有在很久以后,你才知道背后写着“肖哥”,旁边画着一只粉色的小猪。于是,那时候你将淡淡一笑,小心卷起这幅字画,放进一只黄色的桶。
早上的交班,永远都热闹。监护仪的滴答声,呼吸机的警报声,药瓶的晃荡声,是衬景的音乐。在乐声中,你看见夜班的同袍。你的同袍努力睁着憔悴的双眼,双手抱着洁白的病历,像是抱着一本圣经。
宽阔的脖颈挂上听诊器,你开始查房。在每一个病人身边,你都给予关怀与安慰。“您好一点吗?”“您还发烧吗?”“喘的好一些吗?”“吃的怎么样?”都是些平淡的话语。然而,这些温柔的话语是最美的希望,也是最好的良药。你搓搓手,用手心的温度驱赶听诊器的冰凉,然后这个声音的使者便划过一片胸口,你听到的回响或喜或忧。你观察人们的气色,你探听人们的苦楚,你触摸人们的忧伤。若从天上看,你的身后一定长着一双白色的翅膀。
游览了一圈,像是遍历了一番人间疾苦。你坐回到电脑前,登录账户,你开始敲打病历,淬炼医嘱。有的人住院了、有的人出院了。那位DKA的小姑娘,输了一天的液,想要回家了;那位AECOPD的老太太,终于等来了呼吸科的床位;那位肿瘤晚期的老先生,在你的班上来的,也在你的班上走了。你曾向他的家属交代着病人时日无多的事实,就像你无数次做过的那样,平静而专业。你检查呼吸、心跳,检查瞳孔,当你推过心电图机,打印完一条直线。
疫情当下,每一个发热的病人,每一个有呼吸道症状的病人,你都问很多很多问题。每一个细小的发现,都应该警惕。你总是希望没事的人都回家,疑似的人都去检测、去隔离。
那个曾经倒在路边的无名氏,依然昏迷,却终于等来了家属;那个肝硬化的大哥,每天一见到你,便弱弱地问,什么时候可以喝酒。还有那个心衰、肾衰、消化道出血的老先生低声对你说:“肖哥,我想喝一碗粥”。
黄昏挂在了天上,当西边的太阳还很高,当诊室门口的队伍依然很长,当疾驰的急救车还会间断地呼啸,你将肩上的重担交给下一位同袍。你长舒一口气,卸下隔离衣。香甜的汗水浸透了衣襟,耳后的勒痕,曲折而深,是美妙的花纹。
回家的路,远而轻,闭上眼睛,便是妻儿柔弱的身影,便是餐桌上的美食,还有粘稠的亲情。
黑色而冰冷的瘟疫,践踏美好,吞噬光明。它,如严冬,如长夜。长夜将至,你将开始守护,你将以身为盾,白衣为甲,你是划过夜空的流星,你是照亮黑暗的火烛。你将守护勋贵商贾,同样守护贩夫走卒,不择贵贱,不争荣辱。
长夜已至,你一直在守护。今夜如是,夜夜如此。


